2013

人生幾何，夫復何求？

2013即將來臨。

最後的二十分鐘，突然想起這一年，發生好多事

太多的節日，太多建立

今年的我，慌忙地，就為自己建立太多東西

有時候連認識都還來不及

以至總容易失去的馬馬虎虎

然而這幾年的跨年究竟做了些什麼？

長到這麼大，我幾乎已經把所有節日都輪流討厭過一遍了

唯獨跨年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回想起每個一年之盡

這似乎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日子

輕的簡直就，沒有人會在這麼一個容易的日子裏頭

好好認真決定一場分手

想想看嘛，眨一眨眼，明天也變得如此措手可及

全新欸，全新是多麼珍貴的字眼

新是一個瞬間的感受

人只要踏出一步，這個字眼也就瞬間結束

然後不斷轉化，無法阻饒地

固執轉化下去

記得有一年之終，我在電腦中，鍵入了

“討厭的2010”

我討厭那一年，好多人死去

人的記憶是斷裂的，我裝了一點他們的生命

放在腦海中有個峽谷，專門獻給

深深地，聲音一旦進去，也會忘了怎麼回來的

那種允許人能不告而別的寬容仙境

那一年我的身邊就倚著F

那是我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見煙火就在抬起頭來

不大遠的地方化了開來

那個瞬間，心裡頭唯一擔心的

卻是我真的不清楚，怎麼樣

才能雙眼所見，好好感動

眼淚都在那年流乾了

怎麼一滴也不剩，怎麼不能就殘留幾滴

給人在最後的一天，好能放心地乾上一杯

寬下心來，好好大笑一場？

面對著電腦中的日期，踏實地顯示了2013/01/01

我是個這樣一個無知者

唯一確定的，就是我還在這個光陰的洪流中

難以逆行地，繼續推湧、拍打著

該要慶幸嗎？因為假使

假使世界是一個圓

人事物都是一個圓

會不會反倒比較令人困擾

想丟丟不掉，好像比想要得不到

更教人耿耿難懷了。

聽說人死前腦海中會閃過一生看到的畫面那樣

然後我又不小心，見了誰與誰

不小心，在毫無意義的日子身上

建立起新的意義。

人生至此

這些數字能有什麼意義？

我只想，好好在火鍋店裡

與你們一起感覺著真實的飽脹

直到有點難受的時候，我會想著

假使你還能回來，我說我的朋友

別只想著離開

搭著我的肩，我就陪你走進夜市

走入人群，走入叢林直到一切的一切

再也不能比沒有煙火的夜空

更深、更大

我很無知。

但又有什麼關係

畢竟，人生幾何。

我阿罵心中的詐騙集團

1.
總是很用力氣地
去聊一些無關痛癢的消息
他是我阿罵
回到嘉義
聽他說著幾天以前接到一通
我哭著求救的電話
於是她告訴我父親
讓我父親來確定
我的存在。我還存在
但我阿罵他真正想確認的
其實是父親
他的兒子，是否
還存在在這個世上

2.
因為父親
連一點無關痛癢的消息
都不願意吐露
我總是想
如果不愛，那就至少
給予一點陰影吧
有時候我也想，說不定
我阿罵他，其實知道
感情上清清楚楚地知道
否則他不會用種
悲哀至極的身影
錯落在這個家，有光抵達的
各個角落
否則他不會這麼可憐地
曝曬自己的寂寞
因為理智上
他還不願這樣承認
他連成為別人的陰影
都還不夠格

3.
他說他要去買鴨肉
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台北
他想要我幫他的忙
拖地提重物然後吃掉冰箱裡
剩下的東西譬如像是
過期半個月的土司
我好氣
他問我要不要吃掉這些東西我說不要
他打開了門，堅持要去買鴨肉

每次我都想著
我還要回家嗎？如果這是一個說詞：
「買來我們兩個一起吃。」
就能讓他找到一些理由
好好來享用一頓
平時連花一點錢
就被人說嘴的處境
那我是不是該常回來
讓他多吃幾塊鴨肉？

但我又不解
其實她只想要我替她分擔
所有討人厭的事物
僅此而已，從頭到尾
她都只想著一樣東西：
我父親的雙眼

4.
我父親的眼睛很小
他是個大近視
真好，我真羨慕他
如果不想看見的
就通通牽拖到看不清楚身上
但誰，又是他的看不清楚？

5.
我在嘉義，我在只剩深冬
的嘉義，這或許是個
適合思考的季節
(如果腦海一片汪洋
也能隨著季節一起凍結
該有多好)
如果我的存在目的
就是證明自己還活著的
身體體溫

6.
在他們遺傳之下
的一點溫熱
我不知道自己
還夠不夠溫度足以靠著我的阿罵
然後想像，假使能分給他
讓他好好完成，一個自己

沒有別的
我的願望和他的目標
都是那麼單純
好我要來說我的希望：
希望他，不再只是渴盼
從別人身上，求取一點
卑微、而無意義的
言詞交流。
就算從頭到尾我知道
他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近來可好

近來可好？
那是我與我爸電話中
唯一有聲的語言

因為我不知道
除了好，我還能奢望
你變得怎麼樣。

詐騙集團

她在對我抱怨。
笑著笑著，似乎有種歡迎我，怎麼好久沒回來了，連詐騙集團都知道我們久未聯繫而想拿我們薄弱的關係開玩笑。

但其實，她只想告訴我，他已確定了我的安危那就好，不過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說。
她只是需要一個談話對象，而且可以互相的那種。

沒有什麼可再討論的

與人太常靠近的感情便會消失，以及太少靠近，便會消失，到底哪一種才是情感。

當四面八方的情感，都能這樣二分法時，那麼是否，一切都結束了，關於距離、溫情，或者溫存，通通沒有什麼可再討論的。

其實我不怎麼關心你，做起這樣的自己，是實則無關痛癢然而一旦想起，這樣的自己，卻又，萬分罪咎。

十二月中簡單記事

12/15

我怕的就是一切在扒光光後，發現的全是人類定義心性中，負的那一面，那就算我面對了，我還能夠帶著什麼繼續走下來？若真是如此，那麼陪伴著我的，再不會是撫慰的力量。

我一直以為《耳背上的印記》中賀湘儀最後那一段令人費解的詩化身體是因為掙扎糾結，因為這世界和個人，看了節目單才知道，是因為憤怒，而且是對於父母。

追索自己原型神話非常浪漫。

一個靈感：永遠不用看見真實的人、對真實的人說話，因為人類會發明一種機器，像聽廣播節目那樣，有人回應你。

我好怕聽話，也討厭，畢竟，他對我說太多結果然而我相信，最重要的是過程。

12/12

自卑感像一輛火車，這個時間到了就關上門沒得談然後就把我載地好遠好遠好遠遠遠遠遠遠遠。

〈陌生〉

時間就在彼此的擦肩中，一一磨掉了。

瑪麗瑪蓮 強尼強納森

戲有七十分鐘，卻似乎不到半小時，我就想走。

演員一出場是好看的沒錯，可除了他們表情好看，肢體好看(其實也不能說是好看，頂多是可以接受)，後來發現根本就是在等對方反應，做了太多次「肢體動作」後，開始覺得過多且毫無意義，只是形而上的擺弄，而且很明顯地在丟接球之間也全是做的，這方面是演員訓練不夠，應該不是導演要呈現的。

如果說導演想呈現兩對自戀狂(抱歉我在這齣戲印象最深刻的是這兩對腳色)，太知道如何存活，太自以為聰明，才會瘋狂做著那些不讓旁人理解的事因為他們跳過了溝通，相信自己聰明的所作所為是能被別人解析的因此不好好溝通，全是破碎的(難道演員之間反應沒接好也是因為導演手法是破碎!?)，還陷入某種硬是營造出來的悲情主義。

不過可以文本在著墨腳色互動間，看見他們確實很孤單，愚蠢的所作所為，全是要讓對方看見，如果對方看不見一切便通通沒意義；也因此，深陷於只有自己與對方的狹窄世界。

可真的是這樣嗎？

導演用了很多資訊流通的方式，比如monitor、新聞效果、談話效果(所以他們世界真的狹窄？)，很多傳媒的運用可以看出導演很細心，但不知所云。當然不是所以放在劇場上的元素都非得要有文化或底下意義，但若連放在上面的意義都沒有，還不斷增加增加增加，只會令人覺得裝腔作勢。

但台下觀眾一直笑啊，我覺得納悶。後來觀察整場觀眾，年輕族群居多且大部分面貌姣好意氣風發，於是初步粗略推斷，大多為戲劇系學生。

那麼問題都有解答了嗎？因為不幽默的地方都在笑，所以這是親朋好友場；因為演員們這樣自溺，能量高昂充滿魅力卻未經訓練未能好好控制自己，台上是一群北藝學生自組劇團自排一齣戲；所以是齣邀請來各路嘉賓，參加小劇展，是學生製作卻已磨去掉學習、質樸那塊的一齣戲囉？

啊對了這個劇場空間有點太大了，讓演員們自溺自得很尷尬，共四個演員分別一兩個兩個在台上奔跑互鬥，在過大的場地，空間看得出有過多剩餘，其實很浪費，演員在這空間裏頭顯得十分不合理。

最後我的期待剩下謝幕那刻，不是因為希望這齣戲盡快結束(或許也有一點吧)，而是因為後面觀眾實在笑太大笑太誇張，我想轉頭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麼給力這麼激賞這些笑點。

【題外話區】

散戲後看見鴻鴻，聽見他們一群人圍著談論戲，想聽但發現附近找不到地方躲得住得因此作罷。

歉意

我使用了
一整個黃昏的固執
堅守著自己最後一點
夕陽，直到遠方山頭
再滴不出
任何的軟弱嘆息

《浮士德》電影簡單觀後

魔幻般，如油畫般塊狀、深刻筆觸的場景，周遭景象時不時，就出現了逗笑又歪斜線條外型的人類與物種，直將心靈的扭曲也給外顯。其實，繞過周遭一圈又一圈，他，還在與自己的心魔對抗。
「我得拯救她！」直到那時他還推卸給使命。
瑪格莉特這個世俗女子，宗教之下，愛是絕對的、必然的，她對這些規則深信不疑，因此痛苦萬分。她討厭母親，又得努力深愛母親。
「什麼是愛？」
「慾望，與傳宗接代」梅菲斯特這樣說。
知識轟炸下，誰是啟蒙的推手？而那啟蒙，智性還是心性？
浮士德對抗的，是自身魔性。沒有上帝，沒有誰與魔鬼賭注；在慾望拉扯、激情誘惑的情況之下，他將自己靈魂賣給了給魔性。
雖然他形容梅菲斯特的老祖宗就是那條蛇，雖然他始終厭惡著奇形怪狀的梅菲斯特，直到最後還恨得不斷拿石頭丟打他，直想把他掩埋，埋到深處好讓自己不要看見。
自由的噴泉噴灑出來，那樣清新充滿生機，而浮士德，離開山谷，懊惱頹敗的身影，一跛一跛地無法走穩，畢竟他是真的不知，何方可去。

克萊茵藍

當思維被困住
當你失去跳躍的能力
握著筆，仍舊滴不出一首詩
因為我在大海，我在
無憂無盡的流浪中
當被打散的海草
我的觸手
是那樣疏離、不著邊際
沒有船帆撞得過我
縱使我是那樣熱切地
等待能被穿越

無解的時候

我們在捻熄菸的剎那
練習憋氣
如親吻那樣
太多次的失意
或太多種秘密
壓蓋上去
一些溫度
都只是隨風而去

我們抽著那些蔽於暗夜底下的菸
在自己停止呼吸的角落
繼續被煙霧迷惑

廣告單紙

這是條位於校園周遭要道上，車經過的聲音快得令人耳朵難以辨識的街上，因為什麼都難以辨識所以我是不大在乎這裡的名字，畢竟，在這條狹窄路上，來來去去的人潮那樣多，還有便當店，油漬總比招牌更亮，那些菜的名字致使我有時會將迎面走來的人，誤會是快餐店老闆端來的菜；刺眼的錯覺還不僅此而已，讓人更迷惶的，還有一些開不到目的的公車，在我面前打轉。
必要時我會走出門爬上坡，但無論如何從我家一開門，我都必須經過這條太多文字數字暴露的街，每次我走在這條街上時，都覺得尷尬，我是那麼突兀，那麼醒目，像停在公車格中的機車，像白飯上，一根老闆娘微捲的頭髮，卑微地一副是該被移走的東西那樣，卡在這條街上。
有時我會試著去等，但我要去的地方，附近沒有一台公車到的了──其實我也不大確定畢竟我從沒搭過公車。然後我還是等，只能這樣了我有時候是被迫趴倒在地上，這個姿勢令我稍稍在漫長的時間之中，感到某種踏實安穩。
在這裡，我聽見很多聲音，那是這附近大學學生的下了課的說話聲，他們談論著課堂上的誰在課本上畫老師畫得逼真，或者周末約去哪唱歌，晨唱還夜唱哪種價錢比較優惠，甚至改天能去誰家一起打最新桌遊，殺手和盜賊的優缺分別在哪。
他們充滿抱負，富有使命，燃燒生命，理想型藝術家。
藝術家們彼此叫喚，彼此對應，就像雨天下的水漥倒影那樣，結算著最後剩下，應該要是美好的日常時光。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或者誰是我的你。我的身體已被斑斑油墨給汙損，靈魂薄得像紙，連風最微弱的吹拂都能把我騷動徹底，但我還在等，我就是厚顏無恥，我是死賴著不走沒錯，肯定會有人來，肯定會有人，將我打開，並在引擎烏黑的喧囂之中，像水漥透著倒影那樣，為我讀出，一絲，遺跡般，損落的語言。